编者按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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禅宗自六祖后,披靡全佛教。有吉州行思禅师住靑原山,首传石头迁,再传有曹洞、云门、法眼三宗。又有南岳怀让禅师,首传马祖,再传有临济、沩仰二宗。他们虽派别纷歧,实际总只是在佛教中求解放。

或问靑原,佛法大意,师曰:「庐陵米作么价?」或问赵州,如何是佛法西来意,师曰:「庭前柏树子。」或问洞山,如何是佛,答曰:「麻三斤。」

或问马祖,如何是西来意,师便打,曰:「我若不打汝,诸方笑我。」又或问如何是西来意,马祖曰:「只今是什么意?」或问云门,如何是佛,曰:「干矢橛。」

僧慧超问法眼,如何是佛,师曰:「汝是慧超。」这些回答,实在是明白已极,痛快已极。只教人回头是岸,莫忽略了当前真实人生。但佛法入中国,至是已经六七百年了。现在正是到达全盛的时期。一般僧众,出家求法,千辛万苦,走进山门,给诸祖师当面泼这一口冷水。

莫说清醒,反更糊涂了。后来人读佛书,也摸不到当时禅门祖师们的头脑,转觉他们疯疯癫癫,奇奇怪怪。中国禅宗祖师们的所谓机锋、棒喝,是有名玄秘的。

其实,这些都是真实话,给人看作不真实。都是浅显话,给人看作不浅显。认为诸祖师故作玄虚,话背后还有更多的秘密意义。这真叫诸祖师一片婆心无处交代,只有更增了他们的愤激。

佛书言,释迦牟尼佛生时,放大智光明,照十方世界。地涌金莲花,自然捧双足。一手指天,一手指地,周行七步,目顾四方。曰:「天上天下,惟吾独尊。」云门曰:「我当时若见,一棒打杀与狗子吃。」

临济有言,大善知识始敢毁佛毁祖,是非天下,排斥三藏教,骂辱诸小儿。又曰:「逢佛杀佛,逢祖杀祖,逢罗汉杀罗汉,逢父母杀父母,逢亲眷杀亲眷,始得解脱,不与物拘,透脱自在。」

其实当时山门僧众,若都懂得柏树子,麻三斤,懂得庐陵的米价,懂得自己是慧超,又何致祖师们要直把释迦牟尼佛杀却喂狗子呢?

赵州说:「佛之一字,吾不喜闻。念佛一声,要漱口三日。」僧问赵州,学人乍入丛林,乞师指示。师云:「吃粥了也未?」云:「吃粥了。」师曰:「洗钵盂去。」此种指点,此种教诲,可说得平实,浅显,居然是孔子「下学上达」规模。

赵州说:「老僧此间,卽以本分事接人。」德山曰:「老汉自己亦不会禅,亦不是善知识,百无所解,只是屙矢放尿,乞食乞衣,更有什么事?劝你不如本分去!早休歇去!莫学颠狂!每人担个死尸,浩浩地去到处向老秃奴口里受他涕唾吃,便道我是入三界,修蕴积行,长养圣明,愿成佛果。

如斯等辈,老汉见之,如毒箭入心。」试问这些话还有何玄秘可言?若认这些话玄秘,试再繙看坛经,六祖曾说了些什么?正为六祖坛经里的话,一辈善男信女还是信不及,故而激起后来这些祖师们,只叫人吃粥,洗钵盂,屙矢放尿。

希迁对南岳怀让道:「宁可永劫受沉沦,不从诸圣求解脱。」但当时一辈信仰佛法无边的,还是向诸祖师们求解脱,那有何办法呢?只有痛痛地赐他几棒吃。

首山云:「佛法无多子,只是汝辈自信不及。若能自信,千圣出头来,无奈汝何,向汝面前无开口处。」只为你自信不及,向外驰求,所以到这里来。假如便是释迦佛,也与汝三十棒。

好了!禅宗时期,正是中国佛学的最盛时期,却被那辈祖师们都无情地毒骂痛打。打醒了,打出山门,各各还去本分做人,遂开出此后宋代的新儒学。

后人却把宋学归功到韩愈辟佛,这不免又是一番糊涂,又是一番寃枉。所以我说禅宗是中国佛教史上一番大革命。若把西方马丁路德们的宗教革命来与相比,我们不能不说毕竟是中国禅师们高明些。

中国思想史的表现,永远是平易的,轻松的,连宗教思想上的大革命,也只如此般平易轻松地滑溜过去。

试问,这需何等的大力量?现在人却总觉中国思想没力量。若使当时诸祖师们重生今日,不知要叫我们该受几会喝,该吃多少棒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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